纽约，明天我在超市等你

陈九

去超市也算社交，疫情把人隔绝到这种地步。

   开始闹疫情时不敢出门，纽约疫情一度居全美之首，随机检测三千行人一半是阳性。州长库默下令封城，除水龙头外，能关的都得关闭。当时只觉得病毒在空中飞舞，隔窗喊我名字，姓九的你出来，咱俩跳伦巴，说段相声也行？我心说你丫谁啊，男子汉大豆腐，说不出门就不出门。

   后来盼星星盼月亮，总算盼来新冠疫苗，终于有救了。我们这代人是打疫苗长大的，卡介苗，麻疹疫苗，白喉疫苗，破伤风疫苗，对接种疫苗没任何顾虑，很不理解为何有人拒绝疫苗，疫苗是生物防弹衣，如果说“义和团”是愚昧自欺的代名词，那么这种愚昧像蔷薇一样，蔷薇蔷薇处处开，与文明和时代无关。

   于是拼命争取接种疫苗。这在纽约并非易事，我特别不习惯，明明打疫苗是服务大众的事，为何只能靠个人玩命，通宵不睡网上抢预约，谁有本事谁打，抢不着活该。为何不组织个居委会，让大爷大妈把街坊四邻召集起来，多大点事啊？我今生看来注定要独行，虽然最后抢到预约，但热情已被你耗尽，我已经变的不再是我，可是你却依然是你，说不出的疫情，说不出的纽约。

   最后是夜也熬了，队也排了，疫苗也打了，胳膊也痛了，甚至连发高烧都顶住了，终于落得个清白之身，未被病毒玷污。我不禁对天高呼，太久没喝酒了，世界都遥远了了了，那谁，那谁谁谁，我想你们了了了。不是我夸张，别怪我撸胳膊卷袖子，地下室四处翻酒，还把我酒都藏起来，说是为我好，姥姥，我都憋得快抑郁了，宁愿醉得胡说八道，给他们哥几个打电话，Peter，Jimmy，都约起来，咱老地方，聚丰园集合，听说聚丰园重新装修了？大疫情的真有闲钱呀，整他一桌满汉全席，吃炸糕啊，啃猪蹄啊，烤白薯啊，下面条啊，怎么都行。

   就在这时，咣！丫病毒变异了。

   报道说，纽约最近的新冠感染者一半以上是由变异新冠病毒引起的。什么叫一半以上啊，到底多少？不是，咱不都说好了么，戏码也这么排的，你先来个病毒，我假装害怕，接着我制出疫苗，你认输退场，这戏不就圆满了吗，你铜锤我须生，你袁世海我马连良，多好的戏啊，怎么说变就变了？关键是，你这么一变我怎么办，合着费劲吧啦打的疫苗全糟践了，白忙活了，又回到原点了？

   那天他们又来电话，九兄听说了吗，病毒变异了，还约吗？我一听就明白了，心说我也正嘀咕呢，偏等咱要粉墨登场丫变异了，气都运好了丫改调门了，多孙子呀。要不这么着吧，明天一块去超市购物，咱们跟那见一面，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怎么样？行吧，正好看看九兄胖了瘦了？我没胖也没瘦。是吗，那好啊。

   老了。

2021年3月28日纽约随波斋